大暑邻家饭菜香
(一)
广州人一直有一句老话,说:“邻家饭菜香”。意思是说,邻家的饭菜闻起来吃起来都比自家天天吃惯的饭菜香。
从前的广州,巷子里的邻居们一做饭煲汤,那气味就香闻十里,那种气味对左邻右舍的其他主妇来说不咎是一则启示录:咦,正在踌躇小鲮鱼怎生处置呢,隔壁猛火爆蒜头豆豉的气味传来,即时醒起:对,今晚就是猛火爆蒜头豆豉来煎香小鲮鱼,再炒油麦菜……其实也许邻居爆蒜头豆豉仅仅只是为了炒青豆角。
又或者,家里正好托人买回了上好的虾酱,兴致勃勃地在炒一个虾酱通心菜,气味飘出,又勾动了别的邻居的兴致,于是,这家的主妇立刻飞奔市场,拎回半斤鲜鱿,导致这家今天晚上的饭桌上添了一味叫做姜葱爆鲜鱿又或者是酱爆鲜鱿的好菜。
▲姜葱炒吊片,吊片即是鲜鱿片。
广州人对家常菜的搭配及烹饪方式有一种极其奇怪的顽固和默契,他们全象是一个严格的师父手里调教出来的徒儿:
——炒腊味配的菜一定是荷兰豆或者是椰菜花,炒通心菜先爆蒜和椒丝腐乳,不然是虾酱,除此之外别无选择;炒或煮冬瓜节瓜配咸蛋和虾米则万无一失。
——熬鸡汤一定放姜配香菇,或只放西洋参;霸王花南北杏用来煲猪肺汤,西洋菜用来煲猪骨头或鸭陈肾……
▲炒腊味必定是配荷兰豆或者椰菜花西兰花
至于具体的咸甜浓淡,则视各家的口味习惯了——像一个源远流长的大门派底下衍生的各路分支。
而这个大门派的旗下弟子当然有他们的练功口诀,这种口诀既可以用以甄别一个人的口味及烹饪技艺是否和我们同出一门,又可以用以和同门师兄师弟师姐师妹师叔师伯师嫂师婶们共同交流技艺。
例如,“什么用豉油和糖煮了好吃?”又,“什么东西白灼好吃?”这相当于有人来跟你对口诀。
这一门派的答案是:“红衫鱼和猪大肠还有花腩,用豉油糖煮了都好吃”,“新鲜的所有东西,尤其是海鲜、动物内脏、蔬菜……白灼均鲜味无比。”
另外,如果你至今尚未搞清老抽和生抽——广州人做菜常用的两种酱油有什么区别,说不出两种酱油分开用有什么妙处,混起来用又有什么玄机,大伙儿肯定不认为你已初窥这个门派的门径……
(二)
以上一切,都是某人从邻家饭菜之中学回来的三脚猫招式。
从前某人家住宿舍,十几家人共用一个大公用厨房,所有的邻居全是正宗广州菜门下弟子,咱家一做菜,邻居们就觉得出事了,怎么味儿不对?怎么也闻不出咱家在闹什么新招式。
那是一个温馨的年代,结果是他们来观摩咱家的招式,咱家也去观摩他们的招式,末了还常常交流产品,切磋技艺。
某人那时侯还小,特有好奇心和上进心,常常闻着味儿就跑到邻居家参观学习去了,事后还常常能捞到品尝和评估一下人家家里刚出炉的新产品的机会。
后来,某人的技艺愈发炉火纯青了,晚饭时分,坐在自家客厅里吸溜着鼻子就能数说:“辉头家今晚吃煎池鱼,好象还煮了海带臭草绿豆沙,李家是蒸剥皮牛,还有咸鱼茄子煲,另外今天还有一股子姜醋味,是谁家生了小娃娃了吧,不过肯定不是咱们这层楼,等会子全楼分姜醋的时候我是挑猪脚还是挑鸡蛋呢?……”
某人记得就是如此这般地从邻家那儿一样样学会了烤炒米饼、磨花生糊、芝麻糊、炸油角、蒸年糕,还有,酷爱吃酱油糖煮咸水鱼、猪油拌碱水面,吃粉面时挑剔酱油。
(三)
后来,后来,再后来……某人搬家了,邻居们也搬家了,只在过年时分才见个面拜个年。
广州新建的楼房,大概因为是地处潮湿的南方,大都很注意通风和空气流通,某人再也没有机会闻到邻家的饭菜香。
某人在有些失落无聊之余认定,某人的厨艺从此没有丝毫长进并且每况愈下,完全是缺乏交流和启示所造成的恶果。某人有时候会觉得自己好象失去了和某种组织的联系,有一点小小的彷徨。
有时候,某人会有些寂寥地逡巡于这个城市的大小食肆,茫然徒劳地吸溜着鼻子企图再闻到点什么,可是,闻到的只是所有熟悉和不熟悉的气味的大混杂。有一些熟悉的蛛丝马迹在空气中鬼祟地一闪而过,可是,某人到最后总是徒劳地一无所获。
现在,某人已经确定,在任何一个今天的城市里,她再也没有机会闻到那些逝去岁月,闻到那时最纯粹的邻家饭菜香。
——某人要到今天才开始遗憾地抱怨,嗅觉,是一种无法证据确凿地收藏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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