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落雪味道七

题图:年春节在成都团年,饮食与恩施土家大同小异。

舍其按:本文写于年2月,出自客居北京多年对家乡美食的想念。全文约一万五千字,分七次发表于本公号。前序内容可通过“历史消息”查看。

菜田里常见的菜蔬,大致与汉地一样,吃法也大同小异。值得说说的,有几个名称,有几种稀见。

外地有将红薯叫做地瓜的,我们那里的地瓜则是一种瓜,比黄瓜略胖大一些,切片炒食很好吃。菠菜我们叫做“扯根菜”,我觉得是“赤根菜”的转音,因为根是红的,小时候觉得这菜确实是从田里连根拔起就直接食用,“扯根菜”之名倒也贴切。北方的香菜,我们叫做“盐析菜”,一直不知道这几个字怎么写,恰好初中同班有叫袁学才的,便经常被拿来当做菜名。后来查到这菜的学名叫做“芫荽”,才醒悟是由这个词转音而来。芫荽我们常直接在汤里整把煮食,并非只是切碎了一点点当香料用,若是韩国人到了我们山里,恐怕活不过第一集。其余如韭菜我们叫扁韭,卷心菜我们叫包包菜,油麦菜我们叫做莴麻菜等等,不一而足,都只是名称上的区别。还有一种叫牛皮菜的,粗粝,口感较差,但长得快,小时候常吃,现在几乎见不到了。

藠头是外地没怎么见过的菜品,但土家人已经吃了数千年。一般都泡酸菜吃,也可炒菜。藠音“叫”,更文化一点的名字是“阳阿薤露”中的“薤”,在这里,“薤露”是一首民歌,含义与“譬如朝露,去日苦多”相近,是歌咏人生无常,生死不必介怀的。也就是说,至少在宋玉的年代,土家的先民巴人,就已经将跟这种菜相关的生活体验编进歌谣在乡间传唱了。大蒜跟藠头也许亲缘较近,因为外形类似;我们那里没有独蒜,所以关于大蒜的谜语是这么说的:“兄弟七八个,围到柱子坐。一旦来分家,衣服就扯破。”生蒜我不大能吃,泡蒜则很喜欢;而且我们相信大蒜是排毒的,因此经常食用,尤其是夏天。有一年父亲生病,找到的偏方是大量吃生蒜,后来竟也就好了。常泡酸菜的还有蒜薹、萝卜、黄瓜、豇豆等,以至于这些菜除了酸菜我都不太知道还有别的什么吃法。

藠头

野菜中的鱼腥草在很多地方都有,我们这里叫做“摘耳根”,“摘”字乡音中读如“则”,因此很多饭店都写作“则耳根”、“侧耳根”之类,都未得其义。这个名称的来历,按照贵州那边流传的民间故事,是因为观音菩萨要补偿战争中被摘去耳朵的平民,便点化山间的这种草,使之具有药用价值。不过,我们吃的只是根茎,叶子不能食用;因此命名为根是对的,鱼腥草之名只注重其气味,还不如“摘耳根”兼顾来历与价值。我们小时候每到春天便满山沟里挖这种草根,产出并不多,大概也造成了不少的水土流失。现在已经有人工种植,集上极为常见,野菜由此沦为一般菜蔬,大概又是人类的一次胜利。但人工种植的白胖寡淡,野地挖出来的细瘦而味道浓郁,“雪却输梅一段香”,还是差别不小。

摘耳根

“芋荷杆”这个名字,倒很可以造成一点诗意:“玉荷杆”,我也借这个意向写过一个名为《玉荷笛》的小故事。仔细说起,这只是芋子的杆长得像荷杆,切下来泡酸菜,味道很好,但一定要泡足泡透,否则是有麻味的。泡酸之后,还可以炒菜,味道也很足,但这吃法,在家乡之外也是没有见过。

芋荷杆

土家菜蔬无论是种植的还是野菜,都不是几千字能够说得周全,其它如椿芽、黄花、蘘荷等等,一一想来都是连梦里都难再见,清口水吞得太多也许对肠胃未必有利,还是先生生打住为妙。

前面已经写过的,都是各类主食以及素菜。继续往下,还有瓜果(包括野山果)、肉食(包括野味)乃至药材之类,都可以算作土家味道的一部分,也都还可以写出不少的篇幅。土家美食无法在一篇文章中说尽道全,已经写到的那些味道,前面的文字也挂一漏万,所写也都难登大雅之堂,只是作为农家的小气玩意可以缅怀一下,甚至都不太值得自夸,也难以向外人道出其中的丰富于万一。很多地方都会把特产加工为满世界大卖的成品,土家味道中倒也有一些已经走出恩施,例如建始花坪桃片糕、景阳乌骨鸡、恩施合渣粉等等,但记忆中的绝大部分都无法通过这种方式离开土地而得到复现,这些味道,大部分都会在我们与土地的远离中渐渐淡去。

与家人闲聊,有点白头宫女的感喟。乡间那些跟儿时相关的美食记忆,在这短短一二十年间变化也非常大,以往每年过年之前我们会每天安排一项乃至多项的食品制造工程,现今基本都已经消失了,而要吃到那些也不再限于过年,平时就可以很方便买到。很多吃法也已经逐渐在日常生活里消失,而有了更为高级、不那么泥土气的方式来取代。比如,现在已经没有自己熬糖的人家,想吃可以去作坊买;米子糖之类成品在集上也很常见。豆腐也不再在自家做,新农村家家都以平房为新潮,想找到系磨爪和摇架的房梁都难了。苞谷面饭、洋芋的吃法更为精细一些了,不再那么粗放。生活变得更加精致和有效率,这是一种向上的可喜的变化,但这也拉开了我们和土地及其出产的距离。知道食材是怎样生长,才能在食品中吃出自然的味道;而知道食材是如何制作甚至亲身参与,才能了解味道其来有自,不是空中楼阁。如果有一天我们不再知道某种食材是怎样生长的,甚或不再知道某种美食是怎么做出来的,那时我们离土地将有多远,离味道又是多远?

以土为家,是为土家。以土为食,以土为生。我想,不管怎样,我的家乡在未来还是不会把这一点特质也变掉,而只要我回家,总还是可以找到泥土的味道。尽管大概会是不一样的呈现,其间所蕴含的土家人对土地的热爱与尊敬,总是不会远离。

年2月初稿,年7月修订

舍其按:关于土家山果,另有一文《欲饮枇杷》,稍后贴出。

《北方落雪南方落雪》是我书写恩施土家风物人情的散文集,目前已集有二十余篇十余万字,可供出版,如有意欢迎联络。点击下方阅读原文可查看文集中其余篇目。

给只会写字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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